惨死
现如今,终于要在这里结束了么?
沈青蒲心中沉沉的一潭死水,淤泥里埋着欲要解脱的苍凉希冀。
她默默地等着,不曾想这一等,竟是把天都盼得明了。
她眼睁睁望着天际的一线破晓越来越亮,将远处的雪山烧燃,熠熠生辉。
忽的,一声号角破天,万马千军齐鸣!
四周霎时哀鸿遍野!
“陆廷山来了!陆家军来了!跑啊!快跑啊!”
眼见远处的天际升起狼烟,帐外尽是仓惶无错纷纷散逃的混乱身影。
沈青蒲默默收回了远眺的视线。
真不愧是令狄人闻风丧胆的陆家军啊。
这一仗打下,西狄那些杂碎便断了最后的退路。
没想到她这辈子竟也撑到了大仇得报的时候。
沈青蒲这般想着,嘴角扯出一抹僵直的微笑。
陆廷山……
陆廷山……
好熟悉的名字……
沈青蒲在恍惚的黑暗中朦胧忆起,她当年,好像在杭城曾见过他。
那时,她还是名冠景淮的头名花魁。
一日,苑中为贺七夕举办抢绣球比赛。
最终获胜者,不但可得黄金百两,还能与自己共度一夜良宵。
当日,力压三百男子,最后夺得绣球的,就是当时还未在战场展露矛头的陆廷山。
美人绝色,男子英武,这本该是一个郎才女貌的风流佳话。
然而当时的沈青蒲却对此嗤之以鼻。
毕竟身为杭州府的花榜魁首,日日左右周旋在侧的,皆是各地富户名流达官公卿,流水般的富贵银子见得多了,乍一瞧见男人周身陈旧的苎麻布衣,一对桃花眼便嫌弃地翻上了天。
她懒懒地将一个白底青釉空盏推至案边。
斜靠凭几轻摇团扇,如水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倨傲散漫。
“恭喜这位骆公子,身手不凡,赢得了给本姑娘倒茶的机会。”
男人拿着绣球入了房来,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
劲窄的腰身,挺阔的肩背,还有那一张俊逸非凡裁线如刀的脸,便缓缓落在沈青蒲的眼里。
男人低头扫了眼茶盏,面色瞧不出喜怒,沉声道:“堂堂杭城百花苑,没想到竟是要客人伺候姑娘的么?”
沈青蒲一手撑额,一手将团扇转着花儿,眼角余光扫过男人的眉眼唇鼻,最后落在那被一道小疤截断一线的眉尾上,仍旧懒散道:
“对于旁人自不是这样,只不过你,还不够这个资格。”
“哦,”男人剑眉微挑,仰身靠在椅背,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中的绣球。
“那,怎样才算够格?”
沈青蒲将目光从那男人脸上收回,旁的不说,这个穷小子的身段样貌当真是万里挑一,连那些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都比不上,左眼的那道断眉更是添了几分不羁的痞气。
既如此,今夜倒也不算难挨。
她用团扇掩去唇边泄露的笑意,随意胡诌道:“自是封侯拜相封狼居胥咯。”
“这样……
可你又如何知我不能如此?”
男人声线低哑,像是砂石在心间碾磨而过。
沈青蒲愣了片刻,“你?”
她惊讶地立直了身子,随即仰面大笑起来。
“就凭你?封侯拜相封狼居胥?哈哈哈哈,这青天白日的,你不过接了个球,倒做起美梦来了,这牛皮吹的,竟也不害臊。”
沈青蒲兀自笑痛了肚子,面前的男人却仍旧面色平静地把玩着手中蓝底金边的绣球,深墨的眸子如渊,沉着气定神闲的自信。
沈青蒲被这从容的气度所慑,终是停下笑,坐直了身子,将桌上那盏空茶杯举起。
百转千回的柔媚眼波映着男人端正的身形。
“既如此,那我便在此立誓,若公子真成了那横扫西域的大将军,我沈青蒲此生便愿为公子奉一辈子的茶,且分文不取。
如若不够,那便奉三生三世。”
沈青蒲将茶盏举至男人身前,话音刚落,忽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尖锐哨笛声响。
沈青蒲侧头看向窗外,只见天光明媚,万里无云。
倏地,身前压过一重阴影,下一瞬,只觉手中一空,茶盏被人拿起。
她惊讶抬眼,只见男人已是不知何时起了身,眉眼带笑,竟将手中的绣球搁在了自己的头上。
“既如此,那你便等我回来,喝你的茶。”
水蓝色的光影从沈青蒲的眼前滑落,坠到手上。
再抬眼,男人的身形已走至门外。
他未曾回头,只将手中白底青釉茶盏举起,朗声道:
“这个信物我拿走了,还有,我姓陆,而不是姓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