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死
天色将明,东方既白。快马一路飞驰之下,王氏驻扎在城郊的军营已经遥遥可见了。
只要驰过这片方圆几里的小树林,二人就算是进入了王氏军营的保护范围,彻底脱离了险境。
王适回首往身后飞速地看了看,一言不发地将司马茴的头往自己怀里一按。
司马茴心知不妙,也想回头去看,却被王适重重用下巴一撞头顶,笑嘻嘻说,“公主真当我坐怀不乱?别乱动。”
不远处,杨仲带着足足几十个精兵围堵上来了。他们预料得没错,这位谨慎多疑的少年将军,果然集结兵力,赶来杀了他们一个回马枪。
箭雨纷纷,从后方袭来。骏马腿上中箭,哀鸣一声跪倒在地上,将王适与司马茴甩了出去。
“别怕。拖时间!”王适极轻地对司马茴一眨眼。
玄衣将军勒马停下,居高临下看着司马茴与王适,冷笑道,“二位这是赶着去城郊军营?倒真是一番好筹划。可惜了,城郊军营离此地,其实只剩区区几里路而已。二位辛苦逃了一路,却在此处被杨某人拦下,真可谓是功亏一篑。”
前世里,杨仲这位杨后姐妹的嫡亲侄子,在八王之乱中倒戈投向了河间王一脉。传说他心思缜密,手段冷酷,更曾多次挑衅支持楚王一脉的东亭候江伦。如今看来,此人不但杀伐果断,而且谋略极深,难怪江伦曾经对他恨之入骨。
一向风流温柔的王适,对杨仲格外地不耐烦,“啧,杨仲此人,真是阴险狡诈。公主,你说是不是?”
司马茴心领神会。她想起了刚才王适的话:拖时间!
一袭白衣的公主眼中泪光点点,抱歉说,“王郎君,今日之事,本来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你了。”
青衣贵公子笑盈盈地等司马茴把话说完,这才不紧不慢,俯到她耳边柔声细语道,“公主,你这是哪里话?此处山清水秀,乃是万里挑一的风水宝地。能与公主这样的美人儿一同在美景中赴死,适不胜荣幸。”
司马茴柔婉低叹一声,“王郎君,切莫如此!郎君出身贵重,又是天人之姿,怎可为我命丧此地?司马茴...心中不安...”
“这些话,你们去了地府再说罢。”杨仲面沉如水,终于忍无可忍。
他往身后打了个手势,“清河公主,你连累的人,可不止王适这浪荡子一个。”
两名兵卫牵了一匹高马过来。马上趴着的少女云鬓高耸,穿着全套的公主华服。只是她面色惨白如纸,浑身伤痕累累,被折磨得只剩下了半口气。
司马茴脑中嗡地一声,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地冲上前去,却被面色冷静的王适伸手重重拦住了。
那被麻绳绑住双手、粗布堵住嘴的华服少女,赫然便是阿柳。阿柳一向颇有急智,必定是在昨夜公主府被围攻时故意打扮成了清河公主的模样,来替自己引开追兵。
杨仲冷冷对阿柳道,“听说你家公主一向都对宫人们十分关照,尤其与你情谊甚笃。昨夜,你已经受了一夜的刑。想必你家公主此时已是心疼得很,更不忍心见你枉死在此地。你,知道该说些什么吧?”
阿柳泪眼盈盈,用力点了点头。
杨仲将她口中塞着的粗布一把扯开。
几乎窒息的阿柳大口地吸了几口气,这才看向司马茴。但受尽折磨的小女官却并没有像杨仲期待的那样向司马茴悲泣求助,而是奋力高呼道,“公主快走,切莫信他!杨仲此人言而无信,早就在回城的路上埋下了伏兵!”
话音未落,杨仲已是脸色一沉,伸手将她高高拎起,往远处的地面上狠狠摔去。
血花四溅。阿柳的身体如破碎的纸鸢般飞起,接着又猛地砸到了地上,脖颈处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司马茴奋力推开王适,冲了上去,“阿柳!”
“公主,若是以后郑女官问起我来,你千万要记得和她说...”
满脸是血的小女官伏在地上,脖颈折断,气息奄奄,连话都没力气再说下去了。
司马茴忍住热泪,替她将满头满脸的血迹细细擦去,“我一定告诉郑女官,我们阿柳,忠心不二,有勇有谋,是宫中最出色的小女官...”
阿柳满足地笑了出来,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低声道,“快走...”
远方,红日将要升起,这伶俐忠诚的少女却再也看不到了。司马茴轻轻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阿柳凉下去的身体上。
那是一具,被砸破了头、折断了脖子、遍布深可见骨鞭痕的纤细身体。
满手是血的公主缓缓起身。她面无表情,双目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直视着远处马上的玄衣将军,“杨仲,让王适走。琅琊王氏是士族之首,势大威重,你不必贸然与王氏结仇。我就在此处,任你处置。只是,今日我若不死,来日必会亲手杀你。”
“如君所愿。”杨仲冷笑一声,抬臂将手中长弓缓缓拉满,对准了司马茴的心口。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