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霄 (1)
约莫是在五六年前,彼时易观澜尚且幼颜稚齿,却早早懂得了不去过问那缘悭一面的阿母之事。同龄稚子犹自承欢膝下、撒娇卖痴的时候,易观澜面对下仆“郎君可知君母何在?”的戏言逗弄,只是冷眼静看,说一句“这不是你该问的,你逾越了”。
大郎君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性。
这是年幼时照料她的仆婢一致的看法。
忽有一日,易观澜独自过完生辰,吃下傅母煮的一碗寿面后酣然入梦。翌日清早,却惊觉院中竟是空无一人,就连往日总是拢着眉头,喋喋不休抱怨她多事的傅母,都不见了踪影。
易观澜隐有预感,所以在茫然一瞬后,便径自去找了易崇。
易崇那时正在擦一把剑。
那把剑长约三尺,剑镡饰金犀,剑身似冰龙啸化,通体莹润,含光承影,曜如星玄。易崇以轻柔纱绸擦拭剑身,显然极为爱惜的模样,而那把剑就随了他的动作嗡然作鸣,泛着凛寒慑人的光。
易观澜本是为了院中人前来质问,此时望着这柄宝剑,忽然道:“我要这把剑。”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向易崇要求过什么东西,可当时却无比坚定,她就要那把剑。
易崇瞥她一眼,并未理她。莫名的郁躁涌泛而上,她紧咬了下齿根,正色道:“你杀了她们。”
本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易崇却听懂了。他哂笑了下,终于挑眉赏了她个正眼,哼道:“你这是威胁你老子?”
易观澜的两颊微微凹陷,却没言声,只凝着易崇手中的剑,势在必得的模样。
易崇坐直了身,终于正视他这女儿,他将剑慢条斯理收进鞘中,笑得既愉悦又谐谑,“你的意思是,我给你这剑,你就不同我计较那些人的性命?”
易观澜想了下,却摇头,“剑是剑,命是命。”
易崇轻嗤,将那把缀珠饰玉的剑鞘重重地扔在她脚下,仿若先前的爱惜之情不过妄相。
“那些人留不得,从今日起,世上知道你是女儿身的人,只剩下我。”
易崇眈眈望着她,“怎么?听到这话你不痛快?你若是怨我让你假扮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憎我杀了你的人,你便提剑杀了我。不仅这剑归你,你日后想做易小娘子,也没人拦得住你。”
易观澜只是捡起那剑,轻轻掸却了沾染的尘末,将那柄剑抱在了怀里。她一双眼黑白分明,鹤眼冰心,仿若世间没有污垢能脏得了她。
她望着易崇,口吻笃定:“你杀他们,是想杜绝后患。你有事不可为外人道,非得我去做不可。”
易崇终于真心实意笑起来,“世人皆言虎父无犬子,我易崇之女,则当为虎女!”
他伸手讨要那剑,易观澜犹豫再三,终是不情不愿地给了他。
易崇观她情状,啧声说:“你这孩子,认准了一物就不肯撒手,怎地脾气比为父还大?此剑名为‘万仞’,劈金断石,剑无纤迹;杀人无痕,肉绽血流却人不觉。此等宝剑,天下难寻一敌,原与你母亲的‘千山’是一对,原本打算待你及笄那日一并送你。如今看来,你想要这剑,只有等我死了。”
易观澜不满道:“那岂不是要等上几十年?”
易崇闻言,似是颇为兴味地问:”怎么?不盼着我早死?”
易观澜奇怪望他一眼:“为何盼你死?你死了对我又没有益处。”
易崇放声大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易观澜不习惯他这般亲呢作态,瘪嘴避开了。
“我怕是活不到那么久,”易崇跌回椅子里,捏起一枚葡萄扔进嘴里,甚为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壮年有一劫,渡劫不成便身死魂消,若渡成了,则白日飞升。”
易观澜冷冷开口:“你竟信这个?无论渡劫成或不成,不都是一死?只怕是被野道游士骗了去。”
易崇只是笑,竖指在唇前摇了摇,“他应当说不得假话。”
易观澜忽道:“是你有求于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平日待我又不好。”
易崇慢声道:“我怎么待你不好?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王嫄让我寒了心,这辈子没人敢这样伤我。”
“可你是我阿耶。”
“阿耶又如何?”易崇耸了耸肩,“谁人规定父母一定要喜欢孩子?王嫄只会比我更不喜欢你。”
易观澜很少哭,因为哭对她无用,没有人会因她的泪水而怜惜疼爱她,只能徒添伤心,那时她却忽然很想落泪。
易崇看她泫然欲泣,倏然冷了声:“伤心?这有什么可伤心的,这就是你的命。你要学会不对任何人有所期盼,只管强大己身,扶摇向青云。他日若能登临极巅,世上便没人能让你伤心,也没人敢伤你的心。”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言简意赅的说法,“譬如今日,我杀了你的仆人,你却无法奈我何,因为我比你强。而待你比我强的那日,你要报仇,我也奈何不了你。”
“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