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
法慧留给她的遗物,虽然算不上多贵重,对她而言却是意义非常。
她上下找了一遍,又命人将所有箱子打开,仔细翻查里面的衣物,可翻了半天,依然是毫无所获。旁边的侍女见状问道:“殿下要找什么?奴婢代劳就是。”
晋陵焦急地翻找着,连头都不抬:“阿芜,你见我那支玉簪了吗?就是簪头上有凤凰的。”
阿芜顺口就道:“殿下不是带出宫了?那天还是奴婢梳的头,亲手给您戴上的。”
晋陵想了想,的确是带出宫了,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此刻就是回头去找,恐怕也未必能寻见。她懊恼地坐在镜台前,对着镜子发了一阵儿呆,心想这也许是天意。母亲既然走了,连她的遗物都不愿留在这深宫里,不如丢在外头,让有缘人拾走吧。
光阴如梭,转眼又过了三月,夏夜里闷热难当,王练躺在床帐中,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自从知道了晋陵的身份,他心乱如麻,思绪难平,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煎熬,这秘密在心里压得久了,时常让人喘不过气来。
既然横竖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门外月色正浓,蝉声四起,他顺着曲折的游廊一直往前走,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过了月洞门,就是王弘所住的院落。
灯已经熄了,王练不想搅人清梦,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墙角的藤萝架下,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吓得回过身,走得近了才看清,是王弘坐在亭子里纳凉。
“原来是阿兄,吓了我一跳。”王练抚着胸口道。
王弘摇着手里的白羽扇,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鬼,你怕什么?莫非心里有事,半夜睡不着,才来为兄这里闲逛。”
王练在他身边的矮几上坐下,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兄这双法眼。”王弘叹了口气:“说吧,我听着。”
此时已是子夜,天上半宵残月伴着星光点点,一时连蝉鸣都噤住了。王练想了半天,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道:“阿兄可还记得,去年在延兴寺遇到的那个女子?”
王弘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笑意:“怎么,你找着她了?”
王练微微点头:“对,我终于找着她了,也弄清了她的家世。”
“哦,那女子是何人?”
“她……”王练沉吟片刻,鼓足全部勇气道,“她是陛下与武定皇后所生的长女——晋陵公主。”
王弘暗吃了一惊,半晌没有说话。他紧锁着眉头,面色凝重,想了许久才道:“若真是如此,阿练,你还是放手吧。天下美人多得是,以我们琅琊王氏的名望,那些侯门贵女还不是由着你挑,什么样的绝色娶不到手,何必去碰这烫手山芋。”
王练听他这样说,心中烦闷更盛,反驳道:“既然阿兄也说我们琅琊王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为何我就不能尚主?”
王弘叹息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生在仕宦之家,也有许多事做不得主。自打前朝以来,能尚主的驸马督尉,不是杜预、王济那样的英豪,就是何晏、刘惔这样的近臣,你若两样都做不到,主上凭什么将公主许给你?”
这话太过直白刺耳,王练一时血往上涌,激得面颊涨红,他急声道:“阿兄,我虽没有出将入相、治世经国的才干,也并非颠倒放纵之徒,这些年阿叔教我潜心蓄志,自有一番青云抱负。再说我们王家也不是没有尚主的先例,仲处祖叔、子敬阿叔,他们不都娶了公主?”
王弘苦笑道:“你当他们日子好过?仲处祖叔虽官拜丞相,到头来惹元帝猜忌,死后被剖棺戮尸,还险些连累我们王氏全族。子敬阿叔倒是不贪这些虚荣,原本过得好好的,主上一道圣旨下来,逼着他休了郗氏,非娶新安公主不可,后来你也知道了,他到死心里都不舒坦。”
“阿兄,可我对晋陵是真心喜欢,不是为了贪慕驸马的名头,她也答应了,会一直等着我!”
这话才出口就后悔了,王弘果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和晋陵殿下私下可有往来?”
“不不,阿兄误会了。”王练面上一热,急切地辩解道,“我与公主清清白白,绝无私相授受的逾越之举。只是延兴寺一别,她心里始终有我,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的……”
王弘听他含含糊糊,不敢把话挑明了说,心里越发起疑,想了想道:“阿练,此事关乎公主名节,万一传扬出去,别说是你,就连我阿父也难逃罪责。这事急不得,就是真想娶人家,也要三媒六证,在此之前,你断断不能再与她见面。”
王练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嗯,这分寸我懂的。”
王弘稍松了口气,又道:“改天寻个日子,我先试试阿父的口风,要是他不反对,咱们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