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砚卿

“卫二公子今日雅兴，来了这福春楼，不上雅间歇息，竟在大堂之中吗？”

疏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波流转如同万千春色，她素白的玉手半握拳，虚掩似的抬到嘴边，轻笑出声，仔细听便能读懂那隐藏在笑声下的嘲弄与讽刺。

卫二的小厮本还在说些胡言秽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突然被一身着普通奴仆布衣的乔装女子所打断，心下一恼。

他作为卫二的贴身小厮，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家中仆人哪个不是对他尊敬万分，就连别家公子听闻他是卫二的小厮都得敬他三分。

打断他说话的这人衣着朴素，用料也不太贵，虽是女扮男装，也定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婢，甚至应当不是九卿家中的奴婢。

可他主家卫太尉位列三公，女帝、丞相之下无所畏惧，何必怕一个小小奴婢？

更何况，他家主子还在这撑腰呢！

思及此，卫二这小厮向缓步下楼的疏月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入眼的物什。

疏月倒也不恼，任由那鼠目寸光的小厮肆意打量着自己，她对此视若无睹，直接抬脚掠过了卫家二人，径直走向陆岁瑾。

卫二自那女子下楼后就不再言语，他虽是小时被母亲宠溺，确是莽撞无礼，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嫡次子，也懂些分寸，自然也有些心眼子。

他见这乔装之人虽是穿得极为简朴，但那周身的气度定不是小门小户可以养得出来的。

如今女帝登基，堪堪开放女子经商，他这些年混迹市井、烟花柳巷之地，自然是见过不少抛头露面的经商女子，那些女子大都有这份胆子，却比之面前之人失了一份气度；

旁得官宦小姐，虽是走出了闺阁，但也绝不会身着此奴仆装上街。

那便只有邺朝那唯一的女官，乃至龙椅上面那位了。

若是龙椅上面那位到还好办些，也不会真得拿父亲怎样；可若是落到那位江相手中，这可有些糟糕了。

卫二犹疑的目光投向二楼那紧闭窗棂的雅间，心思中染上了些忐忑。

陆岁瑾望向徐步走来的疏月有些困惑。

他在京城并没有熟悉的人，这位姑娘又是缘何要帮他？他自认姿色也算不上绝色，只是尚能入眼，这位姑娘难不成就好他这一口？

陆岁瑾有些瑟缩，掩藏在衣袍下的手不自觉地蜷曲成了拳头，好似借用手中的力使自己在原地站得更稳些，不至于出丑。

“这位公子，与这学子是旧相识？”

卫二换上一副惯常的假笑，抬手行了个极为随意的作揖礼，从中可见他的敷衍，但面子上他是做足了，找不出一点差错。

这女子在外乔装，自然是不希望他人戳穿，他便当作顺水人情，段不会直接点破。

“卫二公子多虑了，我与主子不过是听见这大堂喧哗，才偶然得见卫二公子与一素衣公子争吵，想来也不知这名公子是如何冲撞了卫二公子？”

疏月并不学着卫二的模样随意行礼，她将身正对卫二，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官之礼。

卫二见状，便也知晓这位是何家的人了。

该死的，他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以权欺人竟然碰上了那个女人！

偏偏他大哥要科考，那女人还是主考官。不对，今日冲撞了这女人的事情要是被他大哥知道，就他大哥那个对人家情根深种的样子，保不齐会送他二十大板。

这事情千万不能让他大哥知道！

陆岁瑾虽从未接触过世家贵族，但看着卫二脸上的神色由原先对着他那般的傲慢，在看到那姑娘行礼后的面色有些发白，也能略微猜测这姑娘的主子是谁。

卫太尉之上仅两人，一人乃是当今圣上，一人乃是朝中江相。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断不会来这市井之地，那便也只剩下江相一人了。

疏月悄然瞥见一旁的陆岁瑾陷入沉思，眼眸浅垂，似是在想些什么。

卫二正欲开口，福春楼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好似有一阵清风拂面，福春楼的门外踏入一人，面容清俊，五官深邃，剑眉星目，只那一双丹凤眼更显锐利，可那周身的气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与卫二一比，此人应当是那世俗口中世家贵子应有的模样。

此人头戴玉冠，身着一浅绿外衫，外衫之上是几簇青竹，边沿有金线勾边，绣着些许祥云模样；

腰间挂了一白玉佩，一见那成色便知这应当是家世显赫之人。他踏入福春楼时，只觉得周身的风都清冽了不少，原本就因卫二而有些安静的酒楼更是陷入一片死寂。

“月公子息怒，舍弟年岁尚小，性情顽劣，因而冲撞了这位公子，卫砚卿在此替舍弟赔罪，还望这位公子海涵，不与舍弟计较。”

看到卫砚卿逐步走进的身影，卫二只觉背上一凉，他恍然间已经瞧见那二十板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卫砚卿只淡淡扫了卫二一眼，眼神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