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我凭什么相信你。”姜语竹看着沈清晏，“你从一开始便是满口谎言，我凭什么相信你真的会保霍沧百姓无虞。”

“少城主，我们找到那户人家时，只见到两具尸体，看现场应当是山贼寻仇。”忽然有人闯入大厅。

是个年轻的小厮，待看清庭中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是谁时，惊恐万状拔腿便逃。

那户人家……姜语竹有些迟钝地想到那对猎户夫妇，和他们心软求沈清晏放过的那个小孩。是那个小孩带回山匪，杀了那对夫妇。

他们原本第二天就打算逃亡的。

乱世之中，连小孩都被逼得冷血残忍。

“阿竹，你可以选择不信我。姜国之人都放弃了你，你可以不为霍沧百姓性命担什么责任。若你不愿替我写这封降书，不愿跟我走，我便放你自由。去看你想看的山岳湖海……”

“我写。”姜语竹声音轻而低，“但是，你先放了卫轩。”

沈清晏的承诺，不管是否做得到，姜语竹都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他的。她唯一的机会就是赌，赌这一线生机，赌沈清晏不会食言。

沈清晏绕到屏风后面，从桌案上取来纸和笔放到姜语竹面前，然后执了条墨，不疾不徐地研着，“就写……自愿归降便是。多写些字，得唬得住人才行。”

姜语竹接过毛笔，手臂仿佛有千斤之重。

沈清晏俯身贴在她身侧，语气温柔得好似对爱人缱绻表白，“沈清晏将军敬启：启臣恒知，兴背恩致讨，烦汗马之劳……”

*

“沈清晏将军敬启：启臣恒知，兴背恩致讨，烦汗马之劳……落款，卫良。”

这封降书被贴出来后，霍沧城的守军军心尽失。城主都向庆国乞降，皇城即将失守，姜国马上覆灭，他们在这抛头颅洒热血又是为谁？

庆军入城这一日，霍沧的百姓大多闭门不出。沈清晏没有食言，庆军没有主动伤害任何一位无法反抗的百姓。

偶有螳臂当车，手持一把割草镰刀大义凛然挡在路中间的，也只是被一脚踢开，夺了镰刀狠狠拳打脚踢一顿。

性子更烈的反抗者，也有被一剑封喉的。

霍沧城易主，总体而言算是十分平静。没有顽抗，没有屠城。

姜语竹身上盖了件似乎要将人压垮似的厚重的披风，脸庞白皙得几乎透明，安静地站在城墙上。风吹动三千青丝，她整个人仿佛碎掉又勉强拼凑的白瓷娃娃。

那双秋水般的眸中盛满了盈盈波光。

沈清晏站在她半步距离以内，自然地揽着姜语竹纤细的腰身，看着整齐的庆军阵列。

姜语竹垂眸，“将军那日在城主府看月亮，看的其实是霍沧城布局吧。”

沈清晏愣了下，没有否认。

姜语竹又道：“恭喜将军，算无遗策步步为营，只凭一人便轻松夺取霍沧。”

沈清晏终于笑笑：“阿竹，霍沧与你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若在以前，就算卫良卫轩被杀，就算姜语竹自己人头落地，她也绝无可能写下那封降书，拱手将霍沧城交到沈清晏手上。

可姜语竹亲眼见过了百姓生活的困顿，被逼无奈落草为寇的，抛弃故土躲进山中、痛失爱子的……那些躺在金银绸缎上的贵人，只知道躲在后面，一边用所谓道义来要求百姓、士兵，一边吸干姜国的每一滴血。

“阿竹。”沈清晏声音柔和下来，安慰似的道：“从今往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姜语竹缓缓道：“语竹想要看看将军的心，将军可能剖出来给我？”

“我的命除非我给，谁都要不走。但是阿竹，只要是你想要，我便给你。”沈清晏顿了顿，接着道：“阿竹，你似乎有个侍女，叫若薇的。”

他看着姜语竹，眼神微微闪烁。

姜语竹愣了下。这是在威胁么？

*

庆国顺昌十年，将军沈清晏率军连破姜国十数城。其孤身入敌，智取重城霍沧，后直入姜国皇城，亲斩戾帝，覆灭其国。

庆帝闻讯大喜，亲封沈清晏为平远侯，孝纯太后亦赏沈府黄金万两，珍宝无数。

*

大雪若柳絮纷纷扬扬，满地剔透晶莹。就连腊梅纤细的枝头都压了一层厚厚的白，新绽的朱红色的梅花是这茫茫中唯一触目惊心的色彩。

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在一片空荡的积雪中艰难地奔跑。她尚还稚嫩的脸已经显露出姣好的轮廓，半旧的宫装看上去有些单薄，少女脸颊通红。飞扬的大片雪花刚落到脸上就融成水珠滚落。

忽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不由自主扑出去，重重落到结了一层薄冰的池水中。

陈旧的棉絮并不蓬松，很快吸足水，穿在身上如铁坠一般沉重。

寒冷如刺骨钢针一般扎来。

沈语竹猛地惊醒，心脏还在失控地疯狂撞击胸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