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为家(二)
妧妧和小六是第一班,他们两个并肩坐在火堆旁,挨的很紧,仿佛这样就可以从彼此身上找到安全感。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妧妧看向小六白净的侧脸。这一天一夜都是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的,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片刻的机会,他们甚至来不及哀伤,就要为接下来的生存问题绞尽脑汁。
“我曾经痛恨她的软弱。”小六抬头仰望星空,“她从来都需要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可却从没有人能真正成为她的依靠。我无比渴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就是厌恶极了这种要靠着别人过活的感觉。”说着说着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可就是这样软弱的一个人,却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刀!”
看着小六微微颤抖的肩膀,妧妧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明明也只是刚到中年,却为她的病愁的头发半百,当被病痛折磨到痛不欲生的时候,她真的很想就这样离开算了,可是看到父母含泪的双眼,她硬是咬着牙抗了过去。
“父母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只有坚强的走下去,活的越来越好,才不算辜负了他们。”
小六转头看向妧妧,她的眸子里氤氲着水气,明月繁星下,仿佛将漫天星河汇于眼中。
就这样注视着她,小六眼神透过泪水渐渐坚定下来,“嗯,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或许是因为羌族人善骑马行军,在树林里赶路的这些天妧妧一行人没有再遇见过羌族的袭击。
再往前走就是树林的尽头了,也是通向雍州的官道。三叔让一个还算机灵的年轻人去探一下路。没一会儿他就跑了回来,“官道上有好多人,我问了一下都是从边境逃往内地避难的!”他有些激动地说。
三叔沉吟片刻,“现下必须上官道了,我们人太少,终是无法自保,还是跟他们一起走比较安全。”众人听后纷纷背起包袱朝官道走去。
三叔叫住了准备动身的妧妧,“你去收拾一下,从现在起须得装扮成男子,流民里鱼龙混杂,要小心行事。”
妧妧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小六将自己的包袱递给了她,“我带了备用的衣服,是我娘今年新做的,还没有穿过,用我的吧!”
接过包袱,妧妧感激地朝小六一笑,“谢谢你了!”
自己和小六身形相仿,衣服还算合身。当三叔和小六看到一身男装,青丝高束的妧妧时,都愣住了。三叔咳了一声招呼他们出发,小六则是撇过了头,脸颊有些泛红。
看见官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妧妧心下微沉。像宁安村众人那样,能活下来的人已经是少数了,按照这个比例,边境究竟死了多少人。爆发了这么大的战乱,朝廷为何迟迟不肯出兵平乱。
人多的地方会给人一种安全感,在人群中妧妧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吃过干粮,大家在原地稍做休息。
“不是听说雍州的许牧戈将军前段时间已经拔营了吗,怎么现在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哼,怕是根本没来北部边境,赶着去护京城去了,朝廷何时对羌族蛮子硬气过?”
“要说当年海丞相在的时候,朝廷还算有几分骨气的,只是可惜了…自此之后满朝竟再无人敢对羌族言战。”
“听说当年这许牧戈也是跟蛮子打过几场胜仗的,这些年倒也是缩在雍州不敢出来,英雄迟暮啊!”
自开始逃难,妧妧常常能听到这样的议论,大多是对朝廷软弱的指责,和对那位被全族抄斩,人头献给羌族求和的海丞相的怀念。以前生长在安定的环境里,对稳定的生活习以为常,直到这些天到处逃难,妧妧才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这么多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常常能看到有人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失去父母的孩子和失去孩子的父母比比皆是。
此时的妧妧深刻感受到了普通人的弱小和无能为力,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根本无力帮助别人。
连日的赶路让妧妧身上沾满了尘土,她再也忍受不住,跟三叔和小六说了一声,到附近的一个小水潭边清洗裸露的皮肤。
突然水潭对面的树林里传来一声哭喊,妧妧吓了一跳,赶忙躲到一边的树后。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的树林,隔着稀疏的杂草,隐约看见几个人影。
等他们再靠近一些,她才看清楚,是三个男人拖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他们调笑着,七手八脚的拉扯着女孩的身体,往树林深处拖去。女孩的嘴应当是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妧妧握紧了怀中的匕首,心脏狂跳不止。如果只是一个人,她奋力一击或许还有获胜的机会。可那是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她绝无赢的可能。一旦被他们发现,连自己都会保不住了。
她的心在痛苦地挣扎着,那几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妧妧的内心只剩一片悲凉。
树后忽然传来响动,妧妧霎时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难道是被他们发现了吗?
在妧妧惊惧的目光中,小六探出头来,“妧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