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呼呼——
在苍茫一片的雪地里,人渺小得就如沧海一粟。寒风呼啸而过,掩埋了细小的足印,也盖过身后众人的谩骂与推搡。
赵策攥紧衣领口,也不记得自己埋头走了有多久,只觉得风里好像掺了刀子,剜得脸生疼,说不定早已经被撕成一条条的可怖模样了,只是他看不见。
他会死在这里。
直觉在叫嚣时。
一道瘦弱的身影直直地挡在他面前,要不是低头看见她的布鞋面,急急刹住脚,险些就撞到了!
赵策不满望去,撞上她的目光,不由得一怔愣。
女孩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圆圆的,和小狗一样可爱,看起来乖顺极了,一定很讨那些装模作样的大人喜欢。
但是这双眼要是生在野狗身上,就是人踢人踹的贱命一条。
凭什么?因为人和狗的命不同?
他讨厌这个说法,大抵是因为在上位者眼里,他和狗也没什么区别吧。
但赵策不觉得自己比谁低一等。
他正要侧身借过,那人忽然怯怯开口了:“你要到哪里去?”
赵策没读过书,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比小鸟唱得都好听。
但是现在自己不想、也没力气回答。
赵策没理她,径直走过。
女孩又在身后大声喊:“哎!把这几个馒头带上吧!”
不得不说,这句话充满了吸引力。
见他驻了脚,女孩眉眼弯弯地笑了,即刻又变得有些狰狞,嘶嘶倒吸一口冷气,从衣袖里拿出几个被挤得发扁的馒头递过来。
白滚滚的馒头在他掌中一点点胀开,还在腾腾散着热活的香气,赵策鼻尖耸动,贪婪地细嗅着,再也走不动路。
“吃吧吃吧,馒头顶饱,能抗好一段路呢。”
一口、两口,他也顾不上什么了,狼吞虎咽地就啃起来,几乎整个人埋进里边。
他在柴房里关了两天,肚肠饿得好像拧成了麻花,偶然一抬眼,瞥见她手腕内侧烫伤的红印。
是她偷带出来的呀。
也是,现在谁敢帮他,就是和赵家作对,赵家就是想逼他去死。
赵策不懂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如果今天换个立场,他就不会想去招惹这个麻烦。
“……”
其实她做的馒头也没那么好吃。
其实他还记得旁人如何绘声绘色地说她带来的不幸。
其实,赵策认得她。
她住在村里最偏的地方。
认识的人有人怜惜,有人讥讽,说来说去无非是她少了个爹,好像什么天大的事,多少人有爹和没爹一样,只知道在外头乐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我现在可没地方给你弄水去哟!”
女孩看着他,还在傻乎乎地笑。
其实赵策还挺讨厌这种烂好人的,让人硬不起心肠,让人想流泪。
他吃着吃着,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滚烫的温度只滞留一瞬,紧接着又是无尽的严寒。
“你……你怎么了?”她不笑了,担忧地看向他。
赵策在脸上胡乱一抹:“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
“可是我以后恐怕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几个馒头的恩情,大抵也还不了了。
“没关系。”
原来她知道啊。
即便如此,还是选择向他搭话。
要知道,连他的亲哥都已经放弃了。
赵策叹了口气,白雾悠悠升起,旋即又散去。
“其实,我没爹也没娘。但没人敢欺负到我头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赵策笑了,眼里却没笑:“因为我较真。”
“真干起架来,谁也别想讨到好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以后不想再被人欺负,就硬气点吧。”
他错过了女孩脸上的错愕,也没有窥见她心底的翻江倒海。
但是在任何事物都留不下踪迹的、理应绝对公正的雪里,好像有什么隐匿其中,悄悄生了根。
我会活下去的。
他对自己说。
……
赵策想睁开眼,上下眼皮却和被人拿针线缝住了一样。
他的头从木枕上滑落,下一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惊起,抄起架上的衣裳,慌慌张张整理好仪表后,径直向明心堂跑去。
·
谢春花是被一阵微弱的敲门声吵醒的。
昨晚实在太累,她的体力被榨得一干二净。迷迷糊糊睁了眼,虚弱地问:“唉,来了,谁呀?”
“妹儿醒了吗?我把饭给你端来啦!”
她简单收拾好,拉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