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梦中(十一)
栎阳宫,以看人蹴鞠为乐,不问政事。如果不是当初刘太公被项羽劫持,险些像王陵之母一样被丢进铁锅煮成热羹,那高祖可能至死都不会封太公长孙为侯。至于惠帝更不用说了,高祖人在危难之际,自然顾不得儿子。”
“至于临江王的事,您可能比我更清楚。临江王是皇帝长子,他的母亲也曾有过专房之宠。只因为他母亲栗姬不肯在皇帝病重时奉承皇帝,临江王就被废黜为王;他不久后又因建宫室时侵占高祖庙墙内空地这么一件小事,被逼自尽。太后要抓捕逼迫临江王的中尉,陛下却派对方去雁门郡当太守。临江王在九泉下的尸骨都已经冷了,可是害他的人还没有得到惩处。”
梁王神色不豫,站起来就想走,韩安国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拉着他说话,“您不是临江王,现在还有路可以走。不说别的,窦太后和馆陶公主就绝对不会弃您于不顾,您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振作精神,求得皇帝的饶恕。”
梁王只觉得心被分成两半,来回有人拉扯,一边是伤心自责自己不小年纪还让让母亲窦太后在长安日夜啼哭,既怕她眼睛再有什么闪失,又怕她身边没有可靠人照顾,耽误了病情;一边念着公孙诡羊胜二人往日对自己的功劳,害怕自己交出他们被天下人轻视,更怕自己从此与皇位无缘。
除此之外,他心中对长姊馆陶公主的立场也十分不确定,长公主一向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她会奉承皇帝送他佳丽美人,也会帮着梁王调和与皇帝的关系,但是她将女儿嫁给新太子后,在皇帝这艘船上站的时间倒是更久了,不一定愿意像过去那样为自己卖力。
这么一想,原本八分的灰心更变成十分,他对韩安国道:“你说的倒是容易。俗话说:‘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其不为狼?’公孙诡羊胜死不足惜,可是我交出他们除了贻笑大方还能真叫皇帝饶了我吗?我而今还是过一天算一天,不多做无谓的挣扎为好。”
“大王,太后眼睛早就失明,没事的时候还疼得不行,现在还日夜哭泣,这到底是为得谁?大王您若是不能自己改过,有错不觉悟,岂不是辜负太后慈母心肠?太后千秋万岁后,大王您还能真的去依靠江都王好保一副全尸?”
话还没有说完,梁王便痛哭流涕,他心中凄苦,口上也不再遮掩,“你嘴上说得容易,事情做起来却难。我交了人,皇帝难道就真的能心无芥蒂?只怕他饶了我一时,事过后就另寻由头折磨我。至于长公主,她如今与皇帝结了亲家,只怕不会管我这弟弟。到时候皇帝要杀我,只怕她还要帮着递刀。我还是等太后千秋万岁后就跟着去吧。”
韩安国劝他:“大王您不爱惜自己也就算了,您的十个儿女难道也全不管不顾了吗?您活着钟鸣鼎食,死了难道要带着子女做饿死鬼?您将公孙诡羊胜二人的人头给我,我趁着田叔没有去长安,用他们两个人的人头换邹阳回来。邹阳的口辩足以令石头动容,他、枚乘、严忌,再加上臣,”韩安国用手指了指自己,颤抖着说:“难道还不能回报大王多年恩典保住大王一家的性命和荣华富贵吗?”
“邹阳……”梁王喃喃道:“我竟忘了他。”
“梁国多奇人异士,大王何必事事依靠公孙诡羊胜?大王,您还记得邓通吗?文帝驾崩后邓通几乎被皇帝逼死,长公主念着文帝在世时的嘱托,经常供给他吃穿,邓通死后也是长公主出钱收葬。长公主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对您这个亲弟弟又怎么可能不管不顾?臣曾拜见长公主托她为您与皇帝斡旋,臣冷眼观察觉得长公主着实是个聪明人,绝不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皇帝和她那个乳臭未干的女婿身上,单单是窦太后那里就容不得她不为您说话。”
梁王抿了抿唇,“你说得很对。公孙诡羊胜两个人绝对不能活着走出梁国,他们两个知道我太多阴私事,万一抖给皇帝我就真的难逃一死。你拿他们两个的人头换邹阳回来,我记得他与齐人王先生交好,你打开我库房给他……”梁王有些犹豫,说不准要给邹阳多少钱。邹阳早年不同意自己承继汉嗣的计划,屡屡与公孙诡羊胜起争端,在刺杀袁盎的事情上更是力争不可。
他恨透了事事不称他心意的邹阳,指使羊胜等人诬陷邹阳,叫他险些没死在狱中。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邹阳刚被放出来就受到羊胜他们牵连被田叔逮捕。辘辘车马声响在窗外,听起来有雷霆震怒之势,梁王心知这是朝廷新派出来谴责自己的使者到了。
窗外来自长安的使者冠盖相望,他们不是同一批出发的人,但抱着同样的使命来到梁国。在长安等待结果的皇帝彻底厌烦了自己这个弟弟,他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派遣使者责问梁王,打定主意不让他有一刻安心日子。
梁王看着逐渐逼近的马车,终于下定了决心,“给邹阳一千斤黄金让他为我说情。就这么做,千万不要迟疑。”
多雨的长安是生存着豺狼虎豹的森林,初夏的夜晚下有着不见五指的黑暗,睡在夜空下长安的人有着湿漉漉的野心和暂时还算干净的良心。
宫殿内的门和窗因为怕雨的缘故都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