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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梦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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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这样的夜晚从古至今吞噬多少人的哭喊和啼叫,皇帝曾经坐在未央宫锦绣堆中欣赏雾凇沆砀,看干枯的树枝逐渐挂上淡白色的月亮,不曾想过有一日他会从熟悉的景色中看出自己凄凉的影子。

这个支撑过七国之乱,却没能在后世留下太多美名的男人喃喃自语:“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声音低微难辨,压抑的叹息声在浓重得快要滴下水的夜晚里听上去格外悲苦,“天色这样黑,夜风这样冷,郅都的尸首也应该吹凉了吧。”他涟涟泪水下露出一个凄凉笑容,命黄门扛着飘舞着凤羽的步辇重回未央宫。

未央宫内太子刘彻还没有离去,他时而独行踽踽、来去踯躅,时而攀着未央宫的阑干,翘首等待着皇帝的车驾。在浓重的夜色中,太子陷入一种朦胧的睡意,在梦里打更声越来越远,悬在步辇上的铃铛声倒是越来越近。

太子几次想要从清越的叮咚声中醒来,几次又深深陷入迷蒙的梦乡中,那晃晃忽忽荡荡悠悠飘渺不定的铃铛声彻底消散后,他感受到一双阴冷的手缓而温柔地替他披上衣服。他立刻惊醒过来,一抬头就看见皇帝在烛火下格外沧桑的面容。只是几刻的时间而已,皇帝就像是又老了几岁。

皇帝招招手让他到烛台下来,太子依令而去。太子现如在出落得愈发高挑,烛火下的影子可以将疲惫的皇帝完全笼罩住。皇帝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能从儿子脸上看出他两个受宠夫人的影子,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属于女人的柔媚,生在男子面孔上也可以显得刚强。

他在很早以前就觉得,这个梦日而生的儿子要比他其他儿子更好一点,更聪明更强壮,更好学更坚强。他或许可以走很远的路,比高祖刘邦文帝刘恒更远,甚至比肩一统六合的秦始皇,但他也可能是另一个糊涂的秦二世胡亥,辜负他所有心血和期待。

因此他看向太子时,目光在凝重、悲伤、焦虑之外又转换过其他成百上千种情感。太子在这种有如泰山之重的目光下感到如坐针毡。皇帝轻飘飘笑道:“你怕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会有很多人看你的。如果你强横霸道,那些人会对你侧目而视;如果你懦弱可欺,那些人会用轻蔑的目光打量你。告诉我,我的儿子,你是强悍的老虎,还是懦弱的老鼠?”

刘彻在漫长的审视下从容起来,他从皇帝未干的泪痕中察觉到对方的不甘和心事,于是态度也平静了。“为什么儿子只能是老虎呢?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同时有虎狼的气力,蛇蝎的心肠,狐狸的机警和龟鳖的忍耐?郅都是苍鹰,是因为你想让他啄瞎不臣之人的眼睛,让长空之下重回安宁。儿子不才,但也觉得儿子将来所需要扮演的不知是一只老虎。”

太子的态度也感染了皇帝,皇帝也变得平静了,“为什么不能只是一只老虎,难道是你想做文帝那样的仁君吗?”

太子从容不迫地回答,“因为我面对的事情很多,我面对的人也很多,所以我需要千变万化。何况即使是文帝也不是只有一副面孔,我想……”刘彻恢复一个太子对皇帝所能拥有的最高警惕,他从没见过临江王刘荣破烂的尸首,但是对方留着鲜血和脑浆的脸颊总是在深夜出现在他梦中。他转动眼珠,吐出平淡的下半句话,“我可能不够用。”

“说的很精妙。”皇帝像醉了酒一样说道,可是皇帝并没有醉,说得更精确一点,他这些时日焦虑得滴酒未沾。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黄门告诉我,你睡着之前徘徊不定的样子像是在等人,你是在等谁呢?”

太子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自己的答案,“我在等长公主。”

“为什么?”皇帝问。

太子道:“因为您哪里也搜不到梁王。梁国没有,梁国与长安之间的几个州郡没有,长安也没有。梁王无论如何也是诸侯王,他在长安的仇家不敢也没有胆量杀他,杀他也没能力藏匿他的尸体。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包庇他,藏匿他,让他躲进某个根本没人敢搜查的园林或府邸。”

“这个世界不存在真正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梁王一走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可能是他主动出逃求人隐蔽他踪迹。这个人只可能是长公主,她……”刘彻有些艰难地提起自己的姑母、岳母兼恩人,当真的把心里话说出口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和难以接受,“长公主是一个交际很广泛的人,她有一次接见梁国两千石的高官韩安国,很隐晦地提到文帝和吴王之间的旧事,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皇帝高声质问自己的儿子。

“长公主还说‘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和一双能看清海面下鱼群的眼睛,都是招致祸患的根源’,”刘彻吐出一口气,他能猜出长公主的意思,但他并不认可长公主的所作所为,“梁国长史韩安国应该猜出长公主的想法,所以他回答长公主的话是‘可是这只能吓跑陛下一部分的火气,在惊慌过后,还需要有人安抚他。’”

皇帝气极反笑,他拍着手冷笑说:“好哇!好哇!看来长公主和梁王是把我当成傻子耍!他们想要借着太后的幌子吓唬我,再借着我亲信之人的口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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