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
11.
事态平稳下来,我便顷刻间泄了力,众目睽睽之下,瘫坐在地,最后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
北江四院的医生我大都眼熟,胃病的缘故,我是医院的常客。给我检查的是我以前给我做胃穿孔手术的医生,我去的时候冷汗涔涔,他吓坏了,以为又要成了我的主刀医生。
我不喜欢把疾病挂在嘴边,如果不痛不痒,我就和寻常人没有两样,病症是我的秘密,也不是耻于袒露,只是我讨厌他人的过度关照。
我躺在病房里,学姐和主任都跟来了,几个关系好的学生也来了,后来,我父母都来了,那架势,我真以为我快一命呜呼了。
周思昂是最晚到的,他被留下调查打架的原委,听在场的老师说,唐女士被叫来了学校,二话不说就扇了他一巴掌,我听着都觉得痛,胃也跟着抽痛。
他来病房里看我,离得远远的,我输着液,想伸手招一招他,仍无能为力。他的眼睛通红,眼泪含在眼眶里,硬是憋着不留出来,我觉得他这样子不像大黄狗了,怪像个兔子的。
我想把他的眉头抚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希望他不要苛责自己,也不要难过,但那时,我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我在医院躺了一周,期间一直是学姐帮忙代课,快期末考试了,我很焦虑,梦里都在学校讲课。医生警告了我许多次,说我小小年纪操心那么多,我合算着自己也不小了,二十四了,古时候已经是儿女承欢膝下的岁数了。
病着的时候,我琢磨了很多,听医生劝久了,我居然思想也动摇了。毕业后,我又准备了一年考研,二战失败,我才选择了工作,现在看来工作更耗心神,我或许应该重新考虑。
那位坚定拥护理想主义者的教授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他常和我讨论些偏门的问题,每次一个话题结束,都要感叹我没留在学校甚是可惜。他是个研究社会学的白发苍苍的老头,近些年身体状况有向我靠拢的趋势,说实话,我是时候回去陪陪他了。
出院之后,我照常上课,私下里捡起了考研的书本,默默开始备考,不过明年是不行的,我得护送周思昂圆满结束艺考,才舍得离开。
住院时想出院,出了院却又想住回去,我一上班就惦记起了病床上的日子。我爸我妈把我喂得很好,周思昂放了学就来给我讲学校的事,他讲的是流水账,听不出重点,可我还是耐心足够。
他在的时候,我就成了废物,水果他要削,喝水他要倒,忙前跑后闲不下来。那几天他最常对我说的话是“您别动”,我明明病的是胃,却有腿瘸了的错觉。
有次我起身去上厕所,脚刚挨地,他又上来阻止我行动,我瞟他一眼,轻咳道:“你也能替我上厕所?”
他慌张地退到了一旁,揩了揩鼻子,噤了声,我见他挺不好意思,又添油加醋了一句:“你是我学生,又不是我爹,年纪不大,管的不少。”
可能我装的太像,他以为我生气了,委屈巴巴地抠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几眼,说:“对不起,您要是觉得我打扰您了,我现在就离开。”
“现在走了,明天还来吗?”我坏心眼地逗他。
他瘪了嘴,目光有意回避我,表情上努力装着男子汉人设,但我还是看得见他心里的波涛汹涌。估计是在纠结,他隔了很久才回我,声音弱弱的。
“我还想来,”他试探着我的态度,“行吗?”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无措地瞪大了眼睛,我像打理狗毛一样把他炸起来的头发捋下去,他的喉结微微动了下。
“逗你的,老师巴不得你来。”没了他,得失去多少乐趣,我当然希望他来。
我的话又让他眼睛亮起来。
果然,他这个样子,还是更像那只大黄狗吧。
12.
我住院回来后,班里消停了不少,经常闹事的几个男孩生怕再把我这个身娇体弱的班任气进医院,因为主任发话了,再有下次就全校通报,记入档案。
十六七岁的小孩儿是最不抗吓唬的,玩闹归玩闹,一说留案底就都害怕了。多亏了这件事,我难得过上了一段安生日子,精神松懈下来,几乎要忘记一个巨大的隐患还藏在校园和风日丽的表面之下。
北江是著名的冰雪城市,为冬奥项目输送过许多人才,市里特别注重冰上运动的锻炼,初中的孩子体育课上抽冰嘎,高中的学生练滑冰。我们学校每年冬天都会在田径场南面围个地方浇冰场,以此作为滑冰场地。
滑冰用的冰刀锋利,我上学的时候就有学生被刮过口子,因此,每次上体育课前,我都要叮嘱我的学生们注意安全,一节节上过去,倒也没出什么事。
期末考试在1月份,体育课就要在12月份结课,最后一节课要考核,几个班的学生都早早就被体委带去了冰场,我在办公室批改作文,和往日一样,一边批一边叹气,愁得快把作文纸看出个洞。
班上几个小女孩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