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榭夜行
衙役的一声高喝,中断了客栈的纠纷。
苏守景见事态趋于严重,在手下耳边言语几句。一个手下立刻揣着什么跑上了楼。
闹事者受伤者一律要求入衙受审,现场一查问,受伤的房客居然无一不是否认,众口一词是两方从未发生冲突。就连苦大仇深的掌柜都舒展了眉头,问到只推说不知。
事情到最后,除了小霍,居然无人控告苏家兄妹纵狼斗狠。
小霍争辩,苏守景更是巧舌如簧,将凶奴伤人推说至江湖决斗。
江湖人决战生死常有,大门大派决斗更如神仙打架。外人与官府不得干预已是心照不宣的事。
小霍不肯罢休,反驳了回去,苏守景曲其义,又有一众手下帮腔,听在不知情人的耳中好似小伙子打输输不起。
两方并未受伤,又是江湖人,江湖人不需要官府主持公道,只以双拳分胜负。
小霍拳上不敌,但也不容这些人颠倒黑白,此刻耳中传入密语三两句,当即按捺心头怒意,将恶狼伤人之事说了一遍。
苏守景敛了笑,眼底怨毒不止:“兄台真真心胸狭窄,无君子气度。居然迁怒到畜牲身上。”
衙差看过伤者伤口,此间又是这等情景,孰是孰非也知一二。奈何伤者不愿上堂控诉,律法条文无一可用在施暴者身上。现听小霍之言,自是拘了那狼。
苏守景再是不愿,恶狼伤人已是证据确凿。
而东庄柳翠儿一案需上堂就审,苏筱沁自是不愿,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等委屈,当即一鞭子甩向衙差。要不是苏守景知道自己妹妹什么德行,及时拦住了,这一鞭子怕是得吃好几天牢饭。
衙差拘人远去,小霍心中仍是不平。掌柜的赔着笑,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解释自己小本生意,那帮人气势汹汹,唯恐日后被记恨上。
他有他的难处,小霍也有自己的立场。现下望着破乱不堪的客栈,内心沉重。
“娆师姐...”未央城来青陵定也有准备落脚之处,若能得娆师姐相助...只是才开口,便想起谷中规矩,凡自立门户者,不得以昏月谷门人自居。这句师姐,今后还能再叫吗?
“师父住进榭夜了,”见霍师弟嗔目结舌,娆妩栩知自己猜对了,她俯下身,轻声道,“看在你重伤新愈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视人命如草芥者,畜牲的命远胜人命。”
难怪方才耳语命他针对恶狼。
“好了,你们师兄弟叙旧吧,我去四处看看,权叔你们自便。”言罢,呼马前行。
小霍看着娆师姐策马而去的背影,忽然怀念起娆师姐在昏月谷的日子,他们总是偷偷望着,期待娆师姐能回头看一眼。
这么想着想着,后背涌上一层寒意,那一点点怀念在寒意之中慢慢碎裂。小霍缓缓转过头来,入眼的,是孤狼临崖的凌厉,是冰雪化棱的锐利。
被马上的城渊师兄居高临下盯着,总有一种下一刻被抹脖子的恐惧。
如果说娆师姐是惊艳的牡丹国色动人,那城渊师兄一定是荆棘满丛。作为世代守护娆氏一脉的城家,从出生就是娆氏的刀。他们这些擅近者怎敢不避锋芒。
“师兄...”该不该解释一下...
“阿栩的话,懂?”城渊的语调有些生硬,他本就不爱言语,更不懂寒暄,无喜无怒,却是一脸的旁人勿近。
“懂,懂。”
“真的?”
“真的!”虽然被师兄这么一问他好像又不懂了。
衙门围满人,客栈掌柜的在人群后探头,受伤的房客包扎了伤口也跑来凑热闹,毕竟威逼利诱心中总有不甘,若能见恶人伏法,岂不快哉。
县官传来死者家属,老柳头见女儿尸身不免面露哀色,苏守景抢在县官开口前承诺愿赔偿三百两,老柳头立刻喜上眉梢,几乎要说不告了不告了。但话未出口,被同样立于堂下的夏玉珠瞪了回去。
这一案子简单,苏守景手中有老柳头印下手印的卖身契,柳翠儿既为奴,便再不由己。生也好,死也罢,只在主子一念之间。旁人置喙不得。
苏守景甚至搬出当年先帝颁布的奴隶册政令来辩解他对柳翠儿的死无需负责。
县官从仵作口中已知柳翠儿身上伤痕遍布,他也是一个父亲,家中一双儿女蹒跚学步,当他们露出几颗乳牙仰头叫爹爹时,一天的辛劳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本官问你,”县官一拍惊堂木,正色道,“那女子身上的刀刻伤,烫伤,指骨断折之伤,额上撞击之伤,臂上咬伤,肩骨脱臼...”县官一一列出,叫堂外听审的百姓义愤填膺,直呼凶手畜牲不如。“这些伤可是你所为?”
“当然不是!”苏守景暗叫不好,那官怕是同情死人,想硬栽罪名给他。“我...”
惊堂木雷响一般,“是你指使手下所为!?”
“岂敢啊!”
县官未再为难他,只让他退至一旁